诺奖得主：小散疯狂“抢屎” 泡沫就在眼前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近期发表文章，对美股的非理性上涨进行分析。

　　其以赫兹租车为例，描述当下美股散户疯狂买入质地高度可疑公司的现象，并认为当前美股与整个现实世界完全脱节，上周四的大跌也许标志着泡沫正在破灭。

　　他认为，由于特朗普政府将股价看作自己政策成功度的终极指标之一，因而美股的非理性繁荣恰好为一个不负责任的政府提供了胡来的借口。

　　以下为文章全文：

　　历经多年之后，赫兹租车再度成为了人们关注的头号焦点。

　　只不过，这个第一并不是市场份额的老大，因为现在它仍然远远落后于其他的企业。

　　事实上，这是个并不光彩的第一：赫兹已经成为了当下美股市场疯狂情绪的头号例证。

　　在公共卫生事件期间，疯狂情绪已经席卷了美股市场，而且完全可能造成十分严重的损害，这不单单是因为扭曲了股价，更是因为特朗普总统和他的宠臣们一直将股市的表现视作自己成功与否的重要指标。

　　赫兹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具体来说，上个月，这家本已债台高筑的公司发现，由于公共卫生事件的影响，他们的生意断崖式下滑，最终不得不根据《破产法》第十一章申请破产保护――这种破产架构之下，公司可以在继续运转的前提下重组其债务。

　　历史记录显示，大多数企业都可以在经历这种破产阶段后存活下来，只不过，这些企业的股东们却十有八九要血本无归了。从这个角度说来，赫兹的股票当下几乎可以看作是一文不值。

　　事情最初的发展似乎也是按照这样的逻辑进行的。

　　消息传出后，赫兹股价一路暴跌，到了6月上旬，已经跌到1美元之下，回望2月公共卫生事件爆发前超过20美元的水平，恍如隔世。

　　可是，就在这当口，戏剧性的场面开始上演了。

　　突然间，投资者纷纷抢购赫兹股票，将其价格推高了500%以上。

　　乘着这样的势头，赫兹宣布，他们计划增发股票，筹措更多资金。

　　戏剧化的现实是，赫兹的故事绝非个案，而是当下一种广泛现象的代表。

　　从5月中旬开始，直至上周四暴跌，美股之所以能够在此期间上演惊人涨势，很大程度上都要归因于投资者蜂拥买入品质高度可疑的股票的交易――对于他们这种令人难以理解的行为，一位观察家用最粗俗，但又最形象的语言做出了总结，“抢屎”。

　　诚然，股市与现实经济脱节的情况不时总会发生，这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

　　但是当下，美股又何止是与现实经济脱节，简直是与整个现实世界完全脱节。

　　那么，市场这是怎么了？

　　要理解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妨将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理解为一场三幕剧：

　　第一幕，伴随公共卫生事件的威胁日益清晰，金融市场遭遇全面暴跌。

　　股市的下跌是有着双重理由的。一方面，这反映了投资者对未来企业利润表现产生了深度担心，而这不必说，是完全正当和合理的。另外一方面，这也反映了一场金融危机正在发展之中的现实――短短几周之内，信贷市场就几乎完全冻结，与2008年曾经发生的场面极为相似。

　　不过，美联储在这时候站了出来。

　　他们循序行动，开始购买债券，推出特别放款工具，几乎是完全靠着一己之力在确保市场的正常运转和资金的自由流动。

　　在这种情况下，大戏进入了第二幕。

　　第二幕，股市大举反弹，挽回了前面暴跌造成的一半损失。

　　直至这一阶段，股市的表现应该说还都算是有道理的。

　　可是，接踵而至的第三幕就未必了。

　　在最新的这一幕当中，股价飙涨，几乎收复了之前的全部失地，纳指甚至还冲上了新高。事实上，这一波涨势已经具备了一场泡沫的几乎全部常见特征。

　　关于这种行情，世界权威、“非理性繁荣”说法的发明者席勒（Robert Shiller）曾经指出：所谓泡沫，本质上说来就是自然形成的庞氏骗局――

　　后来者推高价格，让先来者获得巨大利得，进而吸引更多人加入，不断循环，直至新资金因为某种原因断流，一切便突然崩塌了。

　　美股近期的飙涨就是如此。

　　美联储一手推动了股市从3月低点开始复苏，而这一波行情又鼓舞了一些投资者，让他们开始买进。

　　接下来 ，这些人的乐观就形成了一个自我证实、自我实现的循环，因为最初的涨幅又吸引了更多曾经谨慎、但是现在却害怕错失大涨行情的投资者加入进来。看上去，整个过程与1990年代的互联网泡沫的逻辑颇为相似，只不过这一次的事态发展时间要快得多。

　　尽管这些投资者和他们的行动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力，目前还有争论，但是无论如何，大多数的证据都显示，在当下这显而易见的泡沫当中，怀抱着暴富梦想的“小散”们至少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事实上，正常时期，他们当中很多人往往会选择去赌球或者买彩票来“找刺激”，是公共卫生事件和出行禁锢将他们推向了股市。

　　而赫兹也再度证明，“小散”们在投资股票时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品质。

　　那么，大机构投资者哪里去了？

　　大机构只要抛出手中的股票，难道不是很容易就可以将这种非理性繁荣打压下去吗？

　　正如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很久之前就已经指出的，这些通常扮演市场压舱石角色的稳健派投资者在“反常时期”往往都会倾向于放弃做判断。

　　从这个角度完全可以说，当下美股市场的最大特点之一是：“聪明钱”找不到任何确信，而“傻子钱”却满怀热情与冲动。

　　上周四的大跌也许――只是“也许”而已――标志着泡沫正在破灭。

　　只不过，这重要吗？

　　直觉角度，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毋庸赘言，股票价格肯定会对商业投资和消费支出有一定影响，但是这影响恐怕也大不到哪里去。

　　关键在于，特朗普和他的团队可是将股价看作自己政策成功度的终极指标之一。记得2007年，在大衰退的前夜，现在已经是特朗普首席经济顾问的库德洛（Larry Kudlow）就曾经宣称，一切都美妙无比，因为股市在上涨，而股价正是“一个国家健康、财富和安全的最佳晴雨表”。

　　因此，特朗普会将股市的上涨当作对自己所有政策的最高认可，比如在公共卫生事件尚未完全控制住时就提前重启经济，比如拒绝为失业者提供更长时间的帮助等。换言之，小散们造就的非理性繁荣其实恰好为一个不负责任的政府提供了胡来的借口，第一个无视现实世界的其实正是这个政府本身。

　　也许，股价的下跌可能会促使人们重新思考当前的局面，但是无可争议的是，不负责任的政府和政策造成的不少重大损害，现在是木已成舟了。